[犬狼]孤獨的月亮,以及關於狗的回憶(下篇)

盧平穿好衣服,走到樓下的廚房中去,途中幫助小天狼星遮住畫像好讓房間安靜下來,順便收拾了玻璃碎片。
在他把雞蛋打破倒入鍋裡,他忽然想到,大腳板的撲咬遊戲正是從那一天開始的。
改變是不是進化的徵兆呢?鍋子發出“吱吱”的聲音,雞蛋變成白色的花。盧平翻動它並開始思考。在目前這種情況下,很明顯地,他不應該讓事情變得更複雜。盧平發現自己無法遏止地想念那些逝去的歲月,就像一個臨近死亡的老人。一味地執著於過去是愚笨的,但是他無法不這麼做。
小天狼星吃東西的樣子比以前要粗魯。這是當然的。盧平看著一片狼藉的桌子和露出滿足神情的友人,忽然心疼起來。

“大腳板…吃…我也想…吃……”萊姆斯聽到詹姆的夢話,有點驚訝。
“我還以為,”他嘀咕道,“你只會喊‘莉莉,噢,莉莉’或者‘我是多麼愛你’呢。”接著他發現,小天狼星在另一端捂著被子偷笑。“我想,”他說,“你這話等他醒來再說吧。”
他指了指詹姆那仿佛要流出口水的臉。 “很酷的尖頭叉子”通常是不會露出這種臉的。萊姆斯也笑了。
然後他認真地說:“不過,我知道他要說什麼。”
“什麼意思?”
“‘看見你吃飯,自己的食欲也變得很好’。”
萊姆斯注意了一下朋友的表情。小天狼星仿佛在思考什麼,然後高興地笑了一下。
“能吃得飽飽的,這是件幸福的事。”他說。
很幸福?為什麼?萊姆斯不明白。
但是,多年之後,他理解了。

現在怎麼辦?
盧平總是被這個問題搞得心煩意亂。
在那個鬼地方,布萊克受了太多罪,太多——胸前的痕跡鮮明地表明這一點。直至最近,他還被噩夢糾纏而哭泣,或是因為身處黑暗中而恐懼。盧平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。不能治癒他。不能拯救他。在這混亂的時候,甚至不能保護他。
愛他——多麼空虛的語言。你根本做不到不是嗎?雖然住在一起。兩個同樣孤獨的人。這有什麼意義呢?我應該為他做些什麼的。他自責道。暗自痛恨自己的軟弱。但是天狼星不會知道他在想什麼——盧平的臉上,總是平和地微笑。
“你做的飯真不錯。”小天狼星問,“你一直自己做嗎?”
“我可沒有什麼能給我做飯的人。”盧平說。
“一直——沒有嗎?”
“是的,怎麼了?”
“不,沒什麼。”
寧靜的午後。沒有那些危險的戰鬥,沒有那些討厭的攝魂怪,沒有那些傲羅的拜訪,只有兩個朋友安靜地打發他們的時光。儘管這一切籠罩著巨大的陰影。
當天狼星上樓去對付那個頑固的家養小精靈的時候,意外的訪客到來了。是哈利。他看起來很沮喪。狼人擔心地想,發生了什麼事?他立刻把布萊克叫過來。但是,幾分鐘之後,他們聽到的卻是這孩子對父親詹姆可愛的抱怨。談話進行到一半時被迫中斷,哈利的腦袋一眨眼就消失了。盧平和布萊克,同時大笑出來。
“老實說,我都快要忘了。”小天狼星聳聳肩,“想這些事,就像做夢。”
“是的——夢……”盧平歎息道。傷感悄悄地佔據他的心。他極力地將這些情緒摒除出思想,但是,現實還是給他帶來困惑。

萊姆斯曾看過厄裡斯魔鏡。只有一次。他看到鏡子裡有三個人——沒有他自己——快樂的在一起。這令他迷惑了很久。那之後的一天,他很難說是碰巧地遇到了阿不思•鄧不利多——在級長到校長室提交年度報告的時候。等到其他人都離開後,這個有趣的老頭露出看破一切的微笑,開口詢問他有什麼苦惱。
於是萊姆斯把所有都告訴了他。
“有什麼關係呢?”白色的長鬍子被撫弄著,“你只是沒考慮自己的事而已。”
“我不知道…自己是怎麼想的。”
“你希望一切都好。孩子。”
“不,我…不這麼認為。”
“你有點自卑——只有一點,這很正常,很多人都有過——你看,米勒娃也總擔心她的皺紋又多了,而你不過是害怕自己的‘狼人’體質。你希望自己不傷害別人,這不是很好嗎?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只要你相信自己是‘無害’的,那麼你就是無害的。”老人的眼睛在半月形的鏡片後面閃過有點調皮的光芒。“雖然對西弗勒斯來說不一定是這樣。”
萊姆斯覺得自己有一點臉紅。但是心情變得輕鬆了些。大概是氣氛使然,他又提出了一個問題。“我想——我好象喜歡上一個朋友。”他的話很含糊,雖然並不是故意的。當最後一個音節脫離他的舌頭,在鄧不利多作出反應前,萊姆斯自己先局促起來。太突兀了。他想。對自己一時的昏頭感到非常後悔。
“…對不起。哦,請您忘了它吧。”他說。
而老校長的笑容加深了。
“我想——我該告辭了。”萊姆斯說,立刻匆忙地轉身,跑向門外,試圖掩飾自己滿臉的尷尬。身後傳來老人鄭重的聲音。
“愛是非常巨大的力量。它足以令你保護心愛的人們。”那個聲音說。
萊姆斯不由自主地回過頭去,在門關上之前,最後的忠告傳入了萊姆斯的耳中。
“坦誠。別為害怕受傷而卻步。”
——直到後來,萊姆斯才知道,鄧布利多對任何煩惱都用同一個答案。

黃昏的光線是金色的。這使盧平想起鄧不利多的長袍,有時候它會發出與落日極為相似的光。看上去非常不可思議。
盧平出神地望著地平線的方向。回憶起校長的話語。坦誠。不要卻步。這樣的字眼平復了激烈的心情。是的,他已經是成年人,不應該像孩提時那樣沉不住氣。是的——他和天狼星。他們都變了。他知道,他無法預料的只是事情將會變成怎樣。
外面傳來淅淅瀝瀝的聲音。下雨了。
突然地,隔壁有東西被打破發出巨響。這讓盧平擔心起來。天狼星應該已經睡著了。難道有其他人在那裡嗎?他跑過去。卻看見小天狼星蜷縮在角落裡,雙手環抱,瑟瑟發抖。
“不!不——我沒有!”他驚恐地叫道。
“天狼星?你怎麼了?”
“——救我…求求你——”天狼星發出混亂的叫喊。這種情況持續著,他哽咽著重複“救命”和“不”這兩個音節。夢魘襲擊著他。感覺到那痛苦的盧平立刻跑過來,在他還沒有傷害自己之前抱住他。一雙手,帶著些近乎絕望的力度抓住他的長袍與頭髮。
“我在這裡…冷靜點…我就在這裡……”盧平喃喃地,在那個不斷甩動的腦袋旁邊不停地強調。直至那個黑髮淩亂的頭慢慢地停下來,向他靠近,緊接著往狼人懷裡紮得更深。就像在尋找溫暖。淚水從狼人的眼裡落下,快得令他來不及擦拭。同時,痛苦再次占滿他的心。
“我愛你。”這個聲音從他的嘴唇中滑出,那麼自然,無法遏制。“我愛你。”他吻了吻他的黑髮,感覺他的顫抖,進而讓更多的吻落在他的額頭上。天狼星的嗚咽一下一下地逼迫著他。盧平做不到吝惜自己的語言——如果這能彌補十三年的苦難哪怕萬分之一,他也可以一直不斷地說下去。我會在你身邊陪伴你,守護你。為你做任何事情。給你溫暖,愛你。只要你需要。
不知道是誰的淚水在布萊克的衣服上形成浮水印,在月光下痕跡鮮明。現在,盧平將痛楚納入自身並將之融合。他注意到那些苦淚不再存在於布萊克充滿恐懼的雙眼。緊緊地抓住狼人的手悄悄地動了,以極其緩慢的速度環繞上來,停在盧平的腰上。這個動作讓感情高昂的狼人加大了雙臂的力量。深刻地吻,輕柔地吻,把各種感覺都釋放給他,包括自己內心深處那些。兩人的身體緊密地貼在一起。共用感情,以及溫度。
在暗夜的雨聲裡他們擁抱,伴隨零星的吻。整個夜晚,直到早晨。

萊姆斯不會忘記。
從霍格沃茨畢業的那一天,正是一個漫長沉悶的夏天的結尾。畫像們竊竊私語,石頭怪獸向著走過面前的人發出噓聲,城堡籠罩在一片眩目的光和蟬鳴聲裡。畢業生們有說有笑,對未來一無所知。萊姆斯無聲地目送朋友們的背影。漸行漸遠的朋友們的背影。彼特。接著是詹姆和莉莉。最後是小天狼星。
然後他也提起小提箱,離開。

陽光和鳥叫聲把盧平稍微拉回了現實,拉回這個包圍著他的非常具體的世界裡。巴克比克一定是餓了——它從不輕易從自己的房間裡跑出來。小天狼星保持著挽住他胳膊的姿勢,發出均勻的鼻息聲。盧平模糊地想起該是做早飯的時間了。他想要將手抽出來,卻因為久違的近距離而忘記了動作。
畢業的時候,這個側臉深刻地留在他的記憶裡。結束的年少時光,和他永遠不打算說出口的愛戀。那之後發生了許多他從未想到過的事情。直至今天。他從未想過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。盧平茫然地望著眼前的事物,直到小天狼星睜開眼睛。
“…萊姆斯。”他輕聲喚道。
狼人忽然感到非常的緊張因為他想起自己昨晚說了“我愛你”。他害怕被輕蔑。但是天狼星的手指幾乎釘進他的手臂,他完全動彈不得。但是——實際上——除了溫度和感情之外狼人什麼也不想要。他不想要離開。他——是的,他想留在這裡。
許多年沉澱的感情被打破又被重整。在盧平的錯覺裡自身的一切都開始漸漸地支離崩析。但是從那雙手上傳來的熱度卻將他重新構成。這是怎麼回事?他完全暈頭轉向了,只能慌亂地尋找著可以擺脫眼前這困境的理由:“我先去做飯因為我想你可能……嗯,不管怎麼樣,讓我們吃完再說,好嗎?”
“不。”一個輕聲的拒絕,僅僅在瞬間就劃破了他所有的蔽障。
幾秒鐘的空白。在這期間分不清是誰的心跳聲吵鬧得曆害。狼人不敢看小天狼星的眼睛,不敢想像對方會露出的表情。他幾乎連腳尖都繃緊地等待著。回答他的是順著手臂爬上脖頸的手指。
“萊姆斯…”小天狼星仿佛沒有睡醒一樣的咕噥道。
盧平摒住氣息等待著。一直等到那手指碰觸到自己臉龐的輪廓。他發現自己比預想中還要渴望這碰觸。手指停下了。接著男人的身體整個湊了過來。耳膜嗡嗡作響,能聽到血液流過去的聲音。盧平想,年少的“萊姆斯”說不定能夠更坦然地接受這一切,那麼,讓理智見鬼去吧。
小天狼星將他拉近自己,角度彆扭,動作笨拙。萊姆斯沒有掙扎地讓他抱住,並且伸出雙手回抱住他。他摸到男人背部緊繃的肌肉。有那麼一會兒,他的心裡生出一種就這樣永遠擁抱下去的念頭。
“謝謝你……”那使用過度的喉嚨發出嘶啞的聲音,“謝謝你愛我。”
呼吸變成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。空氣流進肺裡的速度仿佛都變慢了。小天狼星無聲地緊緊抱住他。萊姆斯所能做的只有輕柔地親吻他的眼角和額頭。如果能守護他,他想到,那我會竭盡全力。他吐出零散的呼吸,其中充滿了愛慕和溫柔。
“謝謝”和“對不起”組成混亂的和聲,“需要”應和著它們,直到“我愛你”把這些聲音全部合成一體。所有的回憶在彼此的溫暖裡全然溶化。那些苦痛的事情都被沖淡,被摧毀。親吻變成了溝通的唯一語言。太過美好的發展叫人無法相信。這真的不是夢境嗎?萊姆斯想著,在感覺到小天狼星的溫度後安心地發出輕歎。而布萊克在他的唇邊靜靜地微笑。



即使下一秒我們就必須分離,我也不再是孤獨一人。
因為你愛我。


〉〉FINISH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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